柯炳生

守饥，守愚

--2016年研究生毕业典礼讲话

　　各位毕业生同学：

　　大家好！再一次最衷心地祝贺你们！

　　你们中间有不少同学，已经是第二次甚至第三次参加我讲话的毕业典礼了--从本科到硕士到博士。若干天前，面对着这些同学，我想征求下意见，今年该讲点什么新东西。有同学说，校长，没关系，你讲什么都行，反正你以前讲过的，我们都不记得了。当然，这个场景是我推想虚构出来的。不过，记不住校长毕业典礼讲话内容，确实具有普遍性，我自己也有亲身体会。尽管如此，我还是想做些努力，期望能够让你们记住点什么，哪怕就那么三五个字。于是，我想出了三个字，构成了今天讲话的题目：守饥，守愚。

　　对这两个词，有似曾相识的感觉？对了，就是“Stay hungry, stay foolish”，乔布斯在斯坦福大学毕业典礼上引用过的名言。比较流行的中文翻译是“求知若饥，虚心若愚”，但有人说翻译得不对。我查看了一下原文，也觉得是翻译错了，甚至是把意思完全弄反了。因为，在乔布斯的原文中，找不出让斯坦福毕业生“活到老，学到老”的意思。他的原话是：“你的生命时间有限，不要浪费于照搬别人的生活……不要让他人意见的杂音盖过了你自己的内心召唤。最重要的是，要有听从自己的内心和直觉的勇气。你的内心和直觉已经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。其他的一切都无关紧要”。也就是说，别模仿别人，要活出自己的样子来！

　　“Stay hungry, stay foolish”之所有成为名言，是因为乔布斯这个名人引用了。乔布斯是在年轻时看到的这句话，在一本刊登卫星拍照的地球图片的杂志的封底。乔布斯在斯坦福讲话前，向该杂志的总编索要了该期杂志，并请该总编亲笔签名。该总编这样描述该杂志封底图片的景象：“……一个搭便车的旅行者，在太阳升起的清晨，站在一条路上，火车从他身边经过。这个年轻人的心情是如此的自由。在这样的场合下，他总是会肚子有些饿，样子傻傻的。”

　　乔布斯想的和总编辑的解释到底是什么意思，这里不做更多推断。但有一点是肯定的，这就是他们讲的，都是针对闯荡世界的年轻人，就是你们这样的年轻人。

　　下面，我来讲讲，我理解的“守饥，守愚”，都包含了哪些意思。

　　先说守饥。守饥，首先是不知足。英文中的hungry的含义之一，就是急迫的渴望(extremely desirous)。你们的青春生命中，最需要的，是要有强烈的饥渴感，去挖掘自己的人生潜力。我相信，此刻，你们每一个人心中，都有一个目标，都有一个大致的人生路线图。只是，你也许还不很确定，这个目标的方向是否正确，高低是否得当；你还无法预见，你的未来会有什么样的成功，会有什么样的贡献。但是，无论如何，只要你有强烈的饥渴感，去努力发掘自己的潜力，永不自满，永不懈怠，你就会不断进步；然后，你会发现，你原来有那么多的潜能，你原来可以是个奇迹。华为公司现在每天的净利润超过一亿元，而任正非还这样说：“华为没有成功，只是在成长”。听起来，也是一种永远饿饿的感觉。我想套用一下他的话，说：中国农大没有成功，只是在成长。我希望你们将来面对鲜花和掌声时，也这样告诉自己：我没有成功，只是在成长。

　　守饥，还是能吃苦。走出校门，同学们中间，无论是寒门弟子，还是哪种二代，无论以前吃过苦的，还是没有吃过苦的，都要面临着吃苦的考验。吃苦的必要性，我们的古人在2000多年前就说得很清楚了：“……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，必先苦其心志，劳其筋骨，饿其体肤，空乏其身……然后知生于忧患，而死于安乐也”。这一大段话的关键词，就是“苦”和“饿”。古往今来，要做成点事，尤其要做成点大事，总是要免不了吃苦的过程。你们未来的十年二十年时光，是你们生命中精力最充沛的时期，是效率最高的时期，是增值最快的时期，是有最多可能的时期，也是吃苦耐劳韧性最强的时期--你熬一个通宵，第二天仍然可以精神抖擞，不减敏锐。因此，吃苦，就是对你们的青春价值进行最充分的压榨。当然，熬通宵，不能是在电脑上进行“英雄联盟”或者探索“魔兽世界”。你们现在的舒适度日，就是对青春的虚耗，是对未来的损毁。躲避吃苦，就是躲避机会，就是躲避成功，就是躲避终极的快乐。而有些苦，其实你们也是躲避不了的。例如，在面对未来各种可能的职业选择，何去何从，这可能是让许多同学惘然苦恼的事。这种苦，你必须受，必须是自己在现实世界中找出答案。

　　守饥，也是少吃饭。这就是这个词的字面本意，真的让自己适当保持点饿的感觉。这不是要求你们为国家节省粮食，而是为你们自己好：有饿的感觉，吃饭才香，这很重要，尤其是当你们离开了中国农大学生食堂之后。另外，吃得太饱，你会发困；并且多余的能量，一定会转换为重量。而这样的重量问题，不仅仅是美学问题，更重要还是医学健康问题。

　　再说守愚。守愚，首先是不从俗。中国人一向崇尚读书，自古以来就有书中自有什么什么的说法。即便如今的大学总体上已经不再是精英教育，但是能够上重点大学的人，依然是百里挑一；而能够读到硕士、博士，更是天之娇子，是社会上最聪明的人群了。可是，不知道从何时开始，我们的博士们有了一个共同的美称“傻博士”。我猜想，可能就是因为你们一直待在学校的象牙塔中，言行举止人情世故不入传统习见之流。这样的傻，值得坚守。尤其是在你们人生道路的选择上，要有坚定的个人价值定位，听从自己内心的召唤，按照自己潜在的兴趣，敢于我行我素，而不囿于世俗偏见。无论你从事何种职业，在你的工作岗位上，都要不甘平庸，敢于创新，敢于提出新想法，新主张。所有成功之前的傻里傻气，在成功之后都叫特立独行。

　　守愚，还是能吃亏。高学历、高智商人群容易有一个缺点，就是太聪明了，精于计算，喜欢较真；太敏感了，不能忍受哪怕是一点点的不公平、不公正。例如，你默默地做了很多工作，但是却没有获得承认；或者，你做了主要贡献，但是却没有得到最多的表扬；或者，在升职奖励等方面，你没有得到应有的待遇，等等。学校里边的公正，比较容易实现：谁答对的题越多，谁的得分就越高。社会上的很多事情，要复杂得多，很多情况下，无法做到论斤称两的公正。你的上级或者同事，不可能都做到明察秋毫。这时候，你就要有点吃亏精神，大度大量，不去计较。关键是要战胜自己。我们常说“淡漠名利”，如果应得之名利一点都不能少，那还叫“淡泊名利”？锱铢必较的人，经常会生闷气；而淡对得失的人，快乐指数会更高。不太计较的人，淡漠名利的人，更能获取他人信任，更能合作共赢。我有一个同学，弃学经商，企业做得不错。我有一次对他实话实说：看你一脸书生气，我从来没有想过你会当企业家。他回答：你是说我傻傻笨笨的样子吧？这就对了，人家跟我做生意，比较放心。

　　守愚，当然也要虚心。学习和借鉴别人，永远是必要的，也是永无止境的。关键是要有过滤、甄别、分析和判断的能力。向别人学习是手段，做自己，做更好的自己，才是目的。

　　同学们，你们的未来，是青春与梦想的风云际会；太阳在你们的面前升起，道路在你们的脚下铺开。希望你们带上“守饥、守愚”精神，大步前行，为社会做些好事大事，为自己谋得人生价值。我猜想，将来的某个时候，我今天讲的这些，也许你们不再记得，但我希望，你们都能做到。

　　谢谢！